编者的话：希华时讯获得微信公众号“希腊罗马漫话”的授权，从今天起将连载一系列关于古希腊时期有趣人物和事件的文章，与广大读者分享西方古典文学、历史和艺术有关的小故事。近段时间以来，中国娱乐圈“佳偶变怨偶”的事件越来越多，群众频频吃瓜。那就让我们回头看看古希腊，那时候情侣的分手，究竟是好聚好散还是鱼死网破？
symposiast and hetaira, red-figure kylix,490-480 BC
在古代希腊，婚姻对于组织家庭和构建社会都至关重要。就社会功能而言，婚姻主要就是为了繁育父系家族的合法后代，以延续家族的宗脉、社会地位和财产。通过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制度，人们得以维持社会阶层的稳固，并使财产相对固定地被家庭单元所占有。
在认可婚姻习俗的同时，希腊人也从很早就认识到，婚姻不是一个完美的制度。所以，离婚通常是可行的，给婚姻状况不佳的伴侣们留下了退路。在古希腊，离婚的行为并不会被瞧不起，甚至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八卦。离婚本身也不会给当事人造成负面的声誉。二婚、甚至三婚，都十分寻常。而容易被嚼舌根的，只是破裂的婚姻所牵涉的某些丑闻。
在古代雅典，夫妻双方都有权提出离婚。但由于男性在社会关系和婚姻中都拥有主导权力，若男方提出离婚，他只需要把妻子送还给她的娘家，轻轻松松，即可结束这段关系。而女方想要离婚则会复杂得多。古雅典的女性不具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她的社会权益依赖于她的男性监护人，即她的父亲、丈夫、或成年男性亲属。结婚时，女性的父亲将她从她生长的家庭，转移到她未来丈夫的家庭。由此，她的监护权被其父亲转移给了她的丈夫。婚后，丈夫拥有家庭中的决定权和管理权，而妻子便成为了丈夫的所有品。
古希腊陶罐所绘女性生活场景
当不具有平等地位的妻子想要离婚时，她需要去雅典的执政官面前，提出离婚的诉求并得到准许，而且必须征得自己父亲和其他家庭成员的同意。据记载，雅典政治家阿尔西比亚德斯（Alcibiades）常与妓女寻欢作乐。他的妻子厌恶丈夫如此行为，曾来到执政官面前，要求离婚。但当她正在广场上准备公开陈词时，她的丈夫打断了她的离婚申请程序，当着官员和围观群众的面，直接强行带走了她。妻子的离婚就此失败。记载这桩事件的普鲁塔克评论说，雅典的法律故意要求妻子在公众场合提出离婚，似乎就是为了让丈夫能够抓住她，并阻拦她的行为。
阿尔西比亚德斯跪在情人面前，Alcibiiades on his knees before his mistress, Louis-Jean-François Lagrenée, 1781
在结婚时，妻子按习俗要从娘家带来一份嫁妆。嫁妆通常包含土地、奴隶、金钱和其他物件。由于妻子带来的嫁妆属于她的婚前财产，受到法律保护，所以无论离婚出于什么理由，离婚时丈夫都必须如数退还她的嫁妆。如果他拒绝归还，那么今后每年，他都要向前妻支付其嫁妆18%的利息。这笔退回的嫁妆，将保证不事生产的女性在恢复单身期间，能够支付自己的生活花销。而她再婚时，嫁妆的剩余部分也将和她一起成为新丈夫的所有物。
希腊各城邦的法律和风俗各有不同。在斯巴达，如果妻子无法生育，丈夫可以以此为理由与她离婚。在戈提那（Gortyn），丈夫或妻子均可提议离婚。如果男方提出离婚，他需要给与妻子少量的经济补偿。离婚的妻子将保留属于自己的财产，并分得夫妻共有的农作物和纺织物的一半。
Unconcious Rivals, Lawrence Alma-Tadema,1893
由于传世的文献资料大多来自古代雅典，所以我们对于雅典的离婚事宜有较多的了解。在雅典的离婚案例中，有一些相当“摩登”的和平分手事迹。丈夫和妻子好聚好散，分了也能做朋友。
伯里克利（Pericles），这位雅典的大政治家，雅典黄金时代的缔造者，似乎有过一段和平分手的经历。罗马作家普鲁塔克（Plutarch）在《伯里克利传》里记载，伯里克利与其第一任妻子双方面达成了离婚协议。伯里克利在离婚前，已为妻子安排好了她的新丈夫人选，让她能够顺利无碍地进入到新的一段稳定富足的生活中去。类似的，有一位上了年纪的雅典人摩奈克勒斯（Menekles），在征得了其妻子和妻子兄弟们的同意后，与他年轻的妻子风平浪静地离了婚。离婚后，他为前妻安排了条件不错的新丈夫。而且为了表示他对前妻家庭的尊重，以及这场离婚的友好性质，他还收养了前妻的一名兄弟为养子，使他将来能继承自己的财产。（Is. ii 7-1）
伯里克利和情人参观雅典娜的雕塑， Pericles and Aspasia in the studio of Phidias, Hector Leroux, 19世纪
当然，即使在古希腊，也不是所有分手的夫妻都能体面地说一拍两散。许多离婚者带着愤怒、仇恨和痛苦，在鸡飞狗跳中结束了他们的婚姻。
比如，阿尔西比亚德斯（Alcibiades）的女婿在法庭上提出离婚，理由是妻子通奸和乱伦。这位丈夫诉说，他妻子的哥哥来到他们家，“不是作为哥哥，而是作为丈夫拜访了她。”基于妻子出轨的行为，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依法结束了他们的婚姻。这位丈夫在法庭上抖露出的乱伦丑闻，也将大大有损其妻子及其娘家家族的名声。（Lys. xiv 28）
另一桩法庭上的离婚案中，丈夫指控妻子不是雅典人，而是妓女的私生女，冒充成正派雅典公民的女儿而与自己结婚。爱情这回事好像并不是婚姻里的首要考量。这位丈夫在乎的是，如果他的妻子不是雅典人，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无法拥有雅典公民的身份，继而无法合法继承财产、无法享有政治权利。被蒙骗的丈夫在发现了妻子的真实出身后，愤怒地将她“扔出了家门”。但女方和她的父亲却并未由此作罢。他们因为男方没有归还嫁妆，将这位前夫告上了法庭。（Demosthenes 59.50）
Aspasia on the Pnyx, Henry Holiday, 1888
欧里庇得斯的悲剧《美狄亚》中的女主角美狄亚（Medea），是古希腊文学作品中罕见的经历了离婚的女性。美狄亚原本是科尔喀斯（Colchis）城邦国王的女儿，因与伊阿宋（Jason）坠入爱河，奋不顾身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人，跟着伊阿宋来到了异国他乡的科林斯。结婚十年后，美狄亚的丈夫单方面提出离婚，因为他物色到了一个更有价值的对象——科林斯国王的女儿。他想要抛弃美狄亚，迎娶公主，权钱两收，走上人生巅峰。
而对于美狄亚，比碰到一个自私的丈夫更糟糕的是，她自己不是科林斯本地人，不受科林斯城邦的法律或习俗所保护。首先，美狄亚的婚姻是未经自己的丈夫或兄长介绍而缔结的，她也没有能够接济她的娘家。离婚后，她将无依无靠，走投无路。其次，作为异乡人，被离婚后，美狄亚将成为无身份的流民，被驱逐出科林斯。
左：美狄亚，Frederick Sandys, 1866-1868. 右：美狄亚雕塑，William Wetmore Story, 1868
美狄亚提醒丈夫她的处境：“我曾经救了你的命，我背叛了我的父亲和我的家族。现在，你要我到哪儿去啊？”意图攀高枝的伊阿宋，却早不再顾念旧情，想尽快打发美狄亚这块绊脚石：“如果你想要钱，尽管张口，我会慷慨地给你钱财，让你和孩子们被放逐时不愁吃穿。”听闻此言，美狄亚明白了这段婚姻再无挽回的可能。她痛恨丈夫的始乱终弃，诅咒他道：“去吧，去做你的新郎官吧！你今日所做的决定，来日会成为你哀悼的理由。”（Eur. Medea. 476-626）
Jason and Medea, John William Waterhouse, 1907
美狄亚决心报复丈夫，让他经受最可怕的痛苦。她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传家宝，一件太阳神送给她的祖先的金丝织成的长袍，将它用毒液浸透再晾干。然后，她让两个儿子给刚成为新娘的公主送去这沾染毒药的长袍。公主欣喜地穿上华服，霎时间被毒药引发的火焰所吞噬，连同来救她的父亲，惨死在了一起。毁掉了丈夫想要进入的新家庭后，美狄亚更进一步，决定接着毁掉他想要放弃的旧家庭：她拿起匕首，亲手杀死了她与伊阿宋所生的两个孩子。玉石俱焚，就是被背叛的美狄亚的报复方式。如此极端的复仇，也是在婚姻中处于被动从属地位的女性，最凄厉的抗议。
美狄亚准备杀死两个孩子，古罗马壁画，庞贝，公元1世纪
其实在古希腊，并没有专门表达“离婚”的词汇。婚姻关系结束的标记，就是妻子离开男方的家。没有独立社会地位的女性，绝不会因为恢复单身而开心，而是要立即开始寻找下一任监护人，来保管她这个人和她的财产。今天，分分合合，单着还是找人作伴，我们都有做选择的权利，真是痛快。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