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戏剧留下的问题 今人还要继续回答


《苦行者》剧照

5月10日、11日,希腊北方国家剧院在清华大学演出话剧《苦行者》。该剧改编自希腊作家尼克斯·卡赞扎基斯的作品,原作完成于上世纪20年代,充满了关于宗教哲学思考、对人生意义的追寻。从改编后的文本看,中国观众想要通过抽象的表述洞悉其中奥妙实非易事。

近年来希腊因经济危机给人们带来精神和生活的困惑,甚至产生信仰危机,希腊戏剧创作者受此触动,将这一哲学作品搬上舞台,并借鉴了古希腊戏剧手段进行演绎。上周,第十届“相约北京艺术节”和菊隐艺术汇围绕该剧举办研讨会。由该剧的创作者和戏剧专家解读《苦行者》从文学到剧场作品的创作,以及古希腊戏剧在当代的影响和价值。

研讨嘉宾:


马丽亚·齐马:希腊北方国家剧院的副艺术总监

阿马丽亚·孔多雅尼:《苦行者》戏剧构作

安德瑞斯·库索瑞伊斯:《苦行者》导演

罗锦鳞:中央戏剧学院博士生导师、古希腊戏剧专家

安德瑞斯·库索瑞伊斯:我导演的《苦行者》的演出形式和古希腊悲剧的形式是一致的。《苦行者》完成于上世纪20年代,是一篇纯粹的哲学文章,古代哲学、古代悲剧家思考的问题在这个作品中都提到了。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感觉到古希腊的悲剧是穿越时空的,不是很遥远的事情,那里头提到的所有问题在今天仍然存在,这就要求我们现代人来回答这些遗留下来的问题,假如我们能回答的话。

这个作品没有英雄,没有主角,就是一个人内心的声音。我们在研究这篇作品的时候发现人的内心有六种不同的声音,所以就安排了六个演员代表一个人的六种声音,这是一种内心的搏斗。

我们同时研究了作家本人的生活,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有什么经历,做了哪些旅行,哪些哲学家对他产生了影响。我们甚至研究了他小时候、中学时代的生活。他在很小的时候不仅考虑他自己,还思考整个人类、整个地球,他受尼采的影响非常大,受佛教的影响也很大,有一段时间他非常支持苏联。可能有一些人觉得这很矛盾,这个人不断地自省,自我批评。基于以上这些,我们想在舞台上为观众展现他这种变化斗争的场景,把这种复杂的思想在舞台上呈现出来,比如舞台上有最现代的西方乐器,也有古老的东方乐器。我们的舞台是非常简朴的,为的是观众不被其他花花场面牵扯精力,而是主要思考戏剧要说的内容。我们最大的任务不是怎么把它演出来,而是我们六位演员本身怎么能够真正理解作者的思想,通过我们的理解传达给观众。

马丽亚·齐马:希腊近十年发生了经济危机,给希腊人生活带来非常大的困难,于是在人们心中产生了疑问——为什么会这样?将来我们怎么办?人们在信仰上也产生了危机,大家就开始琢磨。我们发现《苦行者》这个作品里头有很多东西可以回答今天人们的苦恼。正好去年是卡赞扎斯基去世十周年,在希腊又从来没有演过《苦行者》这个作品,我们利用这个契机把它搬上了舞台。

罗锦鳞:《苦行者》的作者写的是他所思考的人应该怎么生活,应该怎么对待现实,但是导演在处理这个戏的时候沿用了很多古希腊悲剧的传统样式。六个演员,绳子围一个圆圈,演员的气场很肃静,动作都很有宗教仪式感。而仪式感正是古希腊戏剧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因为它诞生在宗教活动中,六个演员很多时候实际上在和神对话。

《苦行者》的原作者对于神,甚至对于上帝都是表示怀疑的,因此他追求的是认识自己,这一点恰恰是古希腊对人的生身的解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苦行者》这个戏对中国观众来说有一定的难度,因为很多中国观众对戏剧的理解是要写人、人物关系,要有矛盾冲突、有故事,这个戏恰恰没故事,是把现代人对生活、对人的思考,通过戏剧这种样式来展现。观众通过看戏剧产生了恐惧,产生了怜悯,哭了笑了,情感得到宣泄;观众看到英雄人物,感觉应该向他学习,或者被讽刺的对象太恶劣,我可别学。这样就实现了思想净化,继而情操必然得到陶冶,经过宣泄、净化和陶冶,最后的结果是人的精神升华,这就叫“卡塔西斯”,是希腊戏剧的灵魂。

阿马丽亚·孔多雅尼:希腊戏剧无论悲剧还是喜剧,都是和宗教传统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但是敢于提出和最古老的传说不同的看法、赋予不同的表现,正是这一点使我们古代的戏剧到今天仍然有生命力。每一个观众就能在古老的剧目中发现今天现实生活中的问题——人是什么、人怎么和其他人相处、怎么和动物相处。于是就出现一个问题——面对其他的人、面对动物、面对神,人的责任是什么?这一点就是古代的悲剧给我们今天留下的启示。

马丽亚·齐马:古希腊作家开辟了人类关系在戏剧中的体现,最早的戏剧比赛中,古悲剧诗人利用最原始的神话传说来写他们自己的作品,并在非常大的广场演出。古希腊人都去看,因为演出说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希腊北方国家剧院每年都要上演古希腊戏剧,我们的古悲剧历来是传统的演出方式,最近30年有一些变革和发展,演出形式现代化了。

罗锦鳞:中国人做希腊戏剧有一个大难题,有很多典故是咱们不理解的,而且时间那么远。但是不管遥远还是先锋,一定要让观众看懂,如果观众没懂,我认为是导演的失败,不是导演的胜利。有人说,“我排的戏你们看不懂是你们水平太低。”我说不对,是你导演水平低,你心里没有观众。不能说我这个戏演出来是为下个世纪的人看的,这是强词夺理。

我再说一句实话,对希腊悲剧不了解,对中国文化不了解,在中国做不了希腊戏剧。我上大学的时候欧阳予倩先生让我们了解中国戏曲,他说作为中国导演不懂得中国戏曲就没有资格叫中国导演,因此给我们开了戏曲课,学身段、折子戏、文武场。

古希腊戏剧,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今天在全世界还有影响,就是因为深邃的哲理和“卡塔西斯”。2500年以前的作家能这样写生活,而今天的作家怎么了?(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