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采撷] 橄榄枝别史——基于古希腊奥运会的考察


公元前776年的一天,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拉开了帷幕,会上进行的项目是距离为192.27米的场地跑。这是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正式记入史册的一天。

此前,为挽救伯罗奔尼撒的颓败局势,恢复半岛的和平与安宁,斯巴达王莱库古、伊利斯王伊菲图斯以及披萨城的克琉斯涅斯曾联合订约,决心复兴奥林匹亚的传统公共活动。在获得神谕后,为进一步加紧奥运会与宗教祭祀之间的联系,伊菲图斯规定,在正式比赛之前,奥林匹亚需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由各城邦选派的三名纯希腊血统的使者在赫拉神殿前进行宗教仪式,点燃圣火,而后在“神圣休战”条约的庇护下,希腊全城在和平的氛围中尽情享受人与神的盛宴。为使这份虔诚存续,伊菲图斯进一步规定奥运会必须每4年举行一次,时间就定在闰年的夏至之后,凡城邦公民均需积极参与其中,以显示对神的崇敬。


按照古希腊人的看法,他们相信,每当举行奥运会时,奥林帕斯山上的诸神都会正襟危坐饶有兴致地观望人间新秩序的落定。而参加奥林匹克竞技会的希腊人也会为争夺那无上的荣光而精心上演一场力与美的献祭……

奥运会为何诞生在希腊?  

在各类竞技赛会中,最具特色的当属奥林匹克运动会,其产生亦有着鲜明的希腊特色。关于奥运会创始人的传说有诸多版本。其一与宙斯有关。他推翻父王克洛诺斯又战胜提坦诸神,为庆祝胜利,于是在奥林匹亚举行赛会,从而带来了这一传统。其二与宙斯之子“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有关。他依国王令完成艰巨任务后国王却背弃承诺,于是他赶走了国王,为庆祝胜利,于是在奥林匹亚举行运动会。而传播最广的则是佩洛普斯娶亲的故事。伊利斯国王为挑选女婿,提出应选者必须与自己比赛战车并取得胜利的条件。佩洛普斯最终以智取胜,为庆贺胜利,遂在奥林匹亚举行运动会。神话虽只是神话,却也从某种角度反映了古代奥运会的起源及其原始含义。若要深入挖掘古代奥运会兴起的因素,还须落实到现实生活中。

首先,希腊文明独特的宗教信仰建构起古奥运会广泛的社会基础。希腊人信仰多神,却又极具统一性,因而奥林帕斯神便作为纽带加强了区域内的认同感。所以古希腊人往往视运动会为希腊人自己的节日,只允许纯粹的希腊自由人参加,其余的外邦人、妇女、奴隶均无资格。若论及奥林帕斯诸神便会发现,他们均与古奥运会的发端有着密切的联系。譬如奥运会上象征和平以及荣誉的橄榄枝乃是为了纪念橄榄枝保护神雅典娜。又如奥运会圣火是为了纪念象征光明与神圣的太阳神阿波罗。再如赛马项目的设置则是为了纪念养马业的保护神海神波塞冬。古希腊人为了博取诸神的喜爱,希冀神灵降福、赐予力量和健康,因此奉奥运会为神圣的宗教盛典,更把参加竞赛视为与神共娱和交流感情的契机,这一以体育竞技献祭神灵的活动既庄严又渗透着娱乐的精神。

再者,希腊独特的地理环境开放了民族间的融合与交流,既保障了爱琴海地区生活资料的充裕,也锻造了希腊人勇敢探险的精神。依偎在地中海旁的幼兽嗷嗷待哺,吞吐之间吸纳着海洋蓄涌的精气。从征服一只船开始,到一座岛,再到一片国度,最原始的征服野心支配着希腊人的一举一动。故而无论《荷马史诗》为特洛伊战争镀上了多少瑰丽的神话色彩,希腊人的征服野心却欲盖弥彰。也正是这种发自人性内部的征服欲促生了希腊人对竞争的热情。

最后,较原始的生产力尚支撑不起生活的需求,导致兵戎相见成为常态。在获取战争胜利以保障生产资料富足的诉求下,希腊人高度重视身体素质的提升,他们以高强度的体育训练使每个士兵适应枕戈待旦的军旅生活。正是在高度紧张而又理性的精神状态下,希腊人同样孕育了文化方面的成就,奥运会便是在这种作用下成为希腊人开辟的第二“战场”,既催生战争又催生和平,既催生力的觉醒又催生力的泛化。

一言以蔽之,古奥运会之兴起乃与希腊人集体性的生活情趣密不可分。他们将竞技视作一种生活的方式相倚重。尽管抹不去的宗教意味让竞技活动略显压抑,天生具有娱乐精神的希腊民族却巧妙地将其转化为一场严肃而活泼,娱乐而审慎的全民盛会。

古希腊奥运会的赛程表

与今天的奥运会相似,在开幕式上,全体运动员整装待发,待审查合格之后检录入场。紧接着,运动员朝宙斯神像庄严起誓,承诺永不通过非正当手段盗取胜利。而后在神的见证下各显其能,朝向心目中最渴望的荣誉奋力进击。

这类赛会在希腊世界里平常而不平凡,这是属于希腊公民的神圣运动,亦是全体希腊人的盛会。他们笃信最杰出的运动员有资格与神灵共饮狂欢。于是在紧锣密鼓的赛程安排中,希腊人令每一个环节均彰显价值。

奥运会的会期最初在前22届仅有一天,而后延长至两天,又于公元前632年第37届上因增加少年赛延长至三天。后来由于项目增多,公元前472年的第77届奥运会上决定将期限延长至五天。这五日的活动安排如下。

全盛时期的奥运会赛事并不能涵盖每一届的竞赛内容,自公元前776年古奥运会正式开办,前后几百年间竞赛项目屡有变更。最初仅有赛跑一项,后增加摔跤、拳击、混斗、战车赛、赛马等,最多达20项。其中,赛跑包括场地单程赛、场地双程赛、长跑和武装赛跑四种,分预赛和决赛,只竞赛先后,不计算时间,属于最古老的项目;五项全能即赛跑、铁饼、跳远、标枪、摔跤,运动员只需获得三项优胜即为冠军;拳击、摔跤、混斗这几项比较惨烈,竞赛时间也较长;战车赛与赛马大多属于贵族竞技,选拔出的御车手代贵族参赛,胜利亦归主人所有,竞争激烈因而安全保障不足。

现代奥运会大抵包括28个大项和302个小项,古奥运会与之相比则对抗性更强、竞争更激烈,有的甚至易导致伤亡事故的出现。可即便如此,希腊人为娱乐神祗仍不遗余力地展示其勇敢、果决、健美、强壮的品质。多样化的项目也贴合了希腊人身体发展的多样性,从而保证每一员都有机会参与其中。不光如此,注重理性的希腊人也将竞赛拓及文艺领域,引来了哲学家、文学家、戏剧作家的瞩目。

毋庸置疑,奥林匹克竞技会本质上是一场宗教活动,但除却其宗教意味,奥运会还有着现实层面的内涵,即作为竞技活动,奥运会参赛队员的心中须存一神圣而明确的信念,那就是荣得桂冠,赢取胜利!获胜者脱颖而出,在宙斯神像前走上领奖台,这是万众最瞩目的位置。在这里,优胜者戴上象征胜利荣誉的橄榄桂冠。而这顶桂冠,正是希腊人在战火余息中折下象征和平的橄榄枝编织而成。于所有优胜者而言,橄榄桂冠承载的荣誉重于所有物质的奖赏,因为这是对人的力量的认可。获胜者的荣誉不仅属于个人,还属于整个城邦,甚至广泛而言,属于整个希腊。以文明的竞技开始,也以荣耀而文明的“奖赏”结束,推动的是这一领域的兴盛。胜利与荣誉激发的不仅仅是参赛的热情,更进一步促进了希腊人对荣誉的执着追求。

赛场内外  

从体育活动到竞技会,奥运会的历史是一段秩序化、规则化的过程。这其间映衬着希腊文明由发展至辉煌再到衰落的历史轨迹。

从教导了整个古希腊人的荷马的笔端开始,竞技活动初露端倪。时至今日,在我们阅读《荷马史诗》时依旧会被凝练畅快的文字所吸引,似乎字里行间已然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运动会。尤其是史诗中各位英雄的精神矍铄更是展现了迈锡尼文明时期的风貌。《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为好友报仇后在祭奠他的竞技会上举行了八项竞赛,分别是战车赛、拳击、摔跤、赛跑、格斗、掷铁饼、射箭、投枪,这些竞赛项目与后世颇具象征意味的项目不尽相同,它带有浓厚的军事斗争的性质,是对人的力量进行直接考察。《奥德赛》中亦有关于竞技的描述,譬如奥德修斯的妻子潘奈洛佩在女神雅典娜的启发下想出的对付求婚者的方法,便是要求众人竞赛拉开奥德赛的大弓。由此可见,荷马时代的体育竞技已然深入人心,成为一种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

而旷日持久的奠定古希腊秩序基础的第一场大规模战役——特洛伊之战的胜利无疑是古奥运会发展史上的重要一程。它既昭示了神的力量,也展示了血腥的蛊惑,更表露了橄榄枝的光环。希腊人由此意识到,武力在解决争端和维稳秩序中的支配性作用,于是他们设想让这一精神永远存续。当他们意识到在体育竞技中有着和战争相契合的性质,即考察力量的对抗与追求胜利荣誉,于是作为战争转换工具的竞技活动应运而生了。荷马史诗中英雄就是体育竞技者,所有英雄具备的品质正是一个优秀运动员所须配备的。在这个英雄时代里,英雄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和体育中表现活跃,是支持整个社会的中坚力量。人们迷恋英雄,也迷恋锻造英雄的手段——体育。所以从这一角度来看,竞技不失为一种隐性的战争或曰一种准军事化运动,只不过必须在公平竞争的规则下进行,一如顾拜旦所解释的“追求卓越,讲求节制”的和谐发展。这时,赛场上的运动员如同战场上的士兵,各自通过朴素的力与力的直接对决最终确立赛场上的胜利者。

于是我们看到在战争落下帷幕后,希腊人造出枪矛也编织起橄榄花环,此时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后的希腊社会历经荷马时代、古风时代、古典时代,几经诸位伟大改革者的操刀而日趋圆融。待城邦文明日趋繁盛之时,给予了古奥运会以充分的发展空间。而这一切寄托着几代人的翘首以盼,终在希波战争后喷涌而出。马拉松会战中雅典军队力挽狂澜,最终取得以少胜多的光辉战绩。事后,一名雅典士兵徒步狂奔40公里,怀着激动的心情与沉甸甸的使命感,赶回雅典报送捷讯“我们胜利了”,然后安然离世。这一事迹一直是奥运史上的千古美谈,也导致了竞技项目中马拉松长跑的问世。

在渐趋成熟的城邦文明中奥运会似乎重新脱胎,它的发展也映衬着城邦内部和城邦之间的政治文化活动。经历了政治改组之后,雅典的民主政治发展到顶峰。人民参与政治生活的热情高涨,这份热情也渗透到对奥运会的关注和参与上。此时的比赛项目较之前更为丰富,包含赛跑、五项全能、拳击、摔跤、混斗、战车比赛、赛马在内的项目基本定型。古希腊人甚至将对身体力量的崇拜推广到精神领域,已然盛行起音乐、诗歌、演讲等艺术类的竞赛。诸多艺术家苏格拉底、卢奇安等都曾荣获桂冠。比赛规则也不断完善,形成了赛前选手培训、资格审查、宣誓,赛程中裁判与观众监督、设定惩办措施等一系列固定的模式。在场地设施上,奥林匹亚已然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奥运村”,体育场、裁判台、洗浴场所、祭祀住房、宾馆一应俱全。如此完备的竞赛规程自然吸引着原本就热情昂扬的希腊公民,使奥运会更添活力。再者,希腊人对于奥运会的认识也变换了视角,他们不仅仅将其视为体力与技能的拼搏,更是为了向世界展示自身人格魅力,表现人性的价值。在这样的共同诉求下,奥运会也超出单纯的比赛场所的功用,成为城邦活动的“公共空间”。它既是政治活动的会议所,又是推动经济文化交流的契机,更是消弭战火的中和剂。如此丰富的文化内涵,也只有奥运会这一集城邦和谐、宗教、文化及价值观念的联合庆典才能具备。

正是在对体育运动的热情日趋高涨时,领导者也将加强城邦公民体育锻炼的计划提上了日程。以斯巴达、雅典为首的城邦高度重视公民身体素质的提升,体育锻炼遂成为公民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以斯巴达为例,全民皆兵的基本国策制约着斯巴达的教育活动。婴儿一出生便接受检查,只有身体素质合格者才能存活;七岁离开家庭由国家代抚养;十二岁训练强度加大,养成耐寒、耐疲劳以及偷盗等素质;十五岁需习惯屠杀;二十岁成人时便走向集体军营生活;三十岁至六十岁服常备兵役。正是这样的体育教育练就了斯巴达人所向披靡的战斗力,也成就了在奥运会上的辉煌战果。从公元前720年到公元前576年的一个半世纪内,斯巴达人在奥运会上累计取得了81项中的40项优胜,从中可管窥斯巴达人的体育素质。奥运会颁发的荣誉撩拨起希腊人原已振荡的心弦,他们愈加勤修苦练为就是为了练成健美结实的身体。抒情诗人品达有感于此,创造了专门的运动员颂诗以歌颂竞技高手,其代表作如《竞技胜利者颂》4卷便是这类作品。可以说这时的奥运会已经逐渐摆脱了献祭神灵的色彩,成为了希腊人关注政治生活、关注自身身体素质的一个媒体,他们真正融入其中,享受竞技带来的乐趣,且真正视获胜为至上荣誉,由衷地仰慕神圣的橄榄桂冠。

荣盛期间的奥运会还有着现代奥运会难见的独特习俗,最为显眼的便是裸体竞技。相传在公元前720年第15届奥运会上,麦加拉运动员奥尔舍波斯在赛跑时被自己的“兜裆布”绊倒而险些丧命,为杜绝类似事故重现,主办方规定以后运动员一丝不挂进行裸体比赛,从而开创了赤身运动的先河。不过,奥尔舍波斯事件所引发的规则变动,其背后亦有非偶然因素,希腊的自然环境以及人民的宗教信仰与审美取向使得裸体竞技成为一件光荣的事情,这才是裸体竞技为大众接受的深层次原因。此外,妇女不得参赛甚至不得观赛也是古奥运会的传统。古希腊赛场仅向男子开放,妇女偷窥被认为有伤风化。一经发现,就会被处死。当然奥运会史上也有罕见事例,公元前404年奥运会上,一位拳击世家的女子女扮男装混入赛场观看儿子比赛,儿子获胜后她冲进赛场庆贺胜利,被发现后便被判死刑,幸其父亲、兄弟、儿子都是奥运会冠军而得众人求情,才免于一死。

所谓盛极必衰,希波战争结束十几年后,由于利益相争,希腊城邦内部操戈,开始了以雅典和斯巴达为首的影响深远的伯罗奔尼撒战争。自此,希腊文明由盛而衰,辉煌不再。伴随着希腊文明的衰落,伯罗奔尼撒战争的余息也殃及古代奥运会,致使它迅速破败。一个富有生命力的节日运动缘何走向衰亡?除了古代奥运会机制与内容的僵化等自身因素外,其外部环境遭到破坏亦是一重要原因。具体而言,雅典在此战中的失败招致城邦秩序被严重扰乱。随后而起的多米诺反应便使希腊人逐渐摒弃了心中神圣的信念,道德崇拜跌落神坛,原先嗤之以鼻的价值逐渐浮出水面,尤为重要的荣誉意识被弃若蔽履。而为了弥补政治的缺口,此前呼吁全面发展的教育理论被废弃,希腊人转而着力培养“有政治头脑、明白道理、有雄辩能力”的公民。体育则被扫至教育的垃圾堆,目标也仅限于娱乐消遣。原先广泛设置的体育设施日趋衰败,人们也不再把参加奥运会视作荣耀之事,体育遂丧失了原本的精神。此后,体育竞技的职业化趋势愈甚,这意味着一切为金钱而战,荣誉意识已经很难在希腊社会激起波澜,这导致体育精神的幻灭。更骇人的是希腊社会后期,东方宗教因素的干扰使得传统的多神崇拜失去吸引力。建立在神灵崇拜基础上的奥运会故而也不再迷人,信仰的世界崩塌后,雅典人魂不守舍。

公元393年罗马皇帝迪奥多修一世下令废除奥林匹克赛会,此乃奥运会历史上最黑暗的一章,而实际上在此之前奥运会业已名存实亡。罗马人失去了对希腊制度的兴趣,也将奥运竞技场付之一炬。虽说他们有意识地继承了古希腊的体育精神,却流于狭隘,沦为凶残野蛮的、缺少公平性与趣味性的斗兽场上的决斗。它仅供贵族娱乐,难以变成全民运动。

希腊人为何要搞奥运会  

古奥运会在其发展完善的过程中,既力求臻于身心平衡的完美境界,也不遗余力地创造出别具一格的体育文明,其奋臂高呼的如和平与友谊的精神,发挥的政教功用以及衍生的文化财富无不令世人啧啧称叹。

首先,古奥运会发挥着教育的功用。竞技精神提倡的力争第一、追求卓越的理念教导着希腊人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公平竞争的原则促进了平等民主观念的传播;赤忱与热爱的参赛精神培育了希腊人民认真敬业的的事业心,体育竞技促进了古希腊人身体观的进化,如此不一而足。

其次,它是维系民族认同感的纽带。古奥运会对参赛资格有着明确的限定,极具鲜明的民族色彩。希罗多德曾记述,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一世有一次参加奥运会,当他进入会场准备赛跑时,其他竞技者却将其拦住,指责他是外邦人无资格参加奥运会,亚历山大只得证明自己是希腊阿卡亚人才获得其他队员的认可。这一原则一直是古奥运会史上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尽管不无狭隘的民族主义成分,其加强各邦人民的凝聚力,有利于民族内部团结的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

再次,立足于和平的根本宗旨保障了希腊地区相对和平稳定的局面。这得益于“神圣休战”的颁布,各城邦曾达成协议,同意竞技大会举行后的整个伊利斯划为宗教圣地,不允许有任何战争行为发生,也不允许带武器进入,否则就是违背神的意志。起初时限一个月,后来延长至三个月。纵观古奥运会史举办的293届中,没有一届曾因战乱而停办,它是一个真正独立于战争之外的和平与友谊的盛会。人民反战的情绪和渴望和平的诉求至今仍是现代人的美好愿景。

最后,古奥运会的文化功用也同样是光辉的一篇。奥林匹亚是一处集竞技、艺术和祭祀等功能为一体的场所,但可以说它作为竞技场所是间歇的,而作为文化场所却是永恒的。自公元前444年第84届古奥运会增设艺术比赛以来,后来近千年的历届竞技会中都继续存在,并一直深受欢迎。千年之间,古希腊人在观赛或参赛之余将满溢的热情倾注到艺术领域,也留下了众多杰作,这些文化衍生品包括雕塑艺术、绘画、演讲、戏剧等等。其中,雕塑艺术的发展可谓别具一格。雕塑是静态的像,这其间定格的是运动的张力,在一静一动之间投映着希腊的审美文化。

米隆的《掷铁饼者》展示了运动员优美的体态和雄壮的力量,这一瞬间的意气风发一旦释放,将是所向披靡的战斗力。又如文学领域,希罗多德曾在第84届竞技会艺术比赛上朗诵了他的《历史》中的某些章节,歌颂了希波战争中战士们英勇对敌的英雄气略,富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感,荣获第一节艺术比赛桂冠。甚至连哲学家都曾涌入竞技赛场,譬如哲学家柏拉图竟然是奥运会自由搏击的卫冕冠军,更不消说德谟克利特、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犬儒学派等人了。据说在第84届奥运会上,埃利亚学派的巴门尼德和学生芝诺在奥林匹亚观看比赛之余进行了有关唯一的、不变不动存在的哲学问题探究被传为美谈。这份持之不灭的热情倒也是一种东方世界难见的书生意气,由此可见,古奥运会果真是全希腊民族的狂欢盛日。

重拾橄榄桂冠

公元393年罗马皇帝下令废除奥林匹克赛会的那一天,也许未曾想到,他们不仅摧毁了和平的神域,更幻灭了人类对和平的渴望。

尚武的罗马忘却了规范和秩序的竞赛,代之以狭隘而残酷的角斗,由此弱化了理性竞技的大格局。他们并不理解,竞技运动虽起源于战争却立足于和平,这是战争在确立规范的世界秩序后交留给体育竞技的使命。也就是说,只有给人性中的好斗品质以一定的弹性空间才能维持更长久的和平,只有真正忘了竞技的性质才能将其落实为一种生活继续保存。

幸而,在一千多年后,我们分明看到顾拜旦于奥林匹亚的废墟之中默默凭吊古奥运会的运动员,他捧起橄榄枝的余烬,在世界秩序又一片混沌时奔走疾呼对和平的渴望。于是我们又一次看到,奥林匹克山上的圣火在万众瞩目中熊熊燃起了……